花季少女，凋零在子夜

　　2009年9月30日上午11時許，江蘇宜興市某花園一戶居民住宅里發生火災，消防隊員進入救火時，發現屋內有一具高度碳化的尸體。后經法醫鑒定，死者被利器刺傷致死，系他殺。經核實，死者系高三女生陳麗(化名)。被害前遭性侵害。

　　接報案情后，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盛衛中，市公安局副局長盧偉民，立即率領刑偵大隊偵技人員趕赴現場，會同先期到達的官林派出所等單位的70余名民警迅速成立“9.30”專案組，有條不紊地開展現場勘驗、調查走訪工作。無錫市公安局副局長繆小展及相關部門的偵技人員也立即趕赴宜興指導案偵工作。

　　被害人父母回憶，兩人因侄子30日結婚，28日回鄉下幫忙，29日晚9點多，與女兒通電話時未發現其有異常現象。30日早上5點多，打電話叫女兒起床，卻沒人接，打女兒電話，短信呼服務，以為去學校了。中午鄰居打電話說家里著火了，兩人急忙趕回來，卻沒想到，與女兒已陰陽相隔。

　　刑警，沒有節日的節日

　　9月30日晚7點多，天飄著蒙蒙細雨。長假即將來臨，可刑警們還在挨家挨戶地走訪小區住戶。白天，一些住戶不在家，那就等晚上再來找，可不能錯過任何一條線索。此刻，被害人樓道里的一間車庫租住房里，溫暖的燈影下，三口之家正團坐在電視機前吃飯。幾名神情疲倦的刑警走了進來，向主人詢問起案發前后的情況，當男主人看到他們衣服濕漉漉的，一問，還沒吃晚飯時，便熱情地邀請一起吃，還拿了“油馓子”塞給他們填肚子，刑警們連忙擺手，仔細詢問完情況，又匆匆趕去下一戶居民家。

　　凌晨2點，“9.30”專案組指揮部里，燈火依舊通明。

　　宜興市副市長、市公安局局長盛衛中，市公安局副局長盧偉民，刑偵大隊大隊長儲小悅及專案組的刑警們，圍坐在這里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大伙兒針對白天勘驗取證、走訪調查得來的千頭萬緒的線索，各抒己見、分析研判案情。

　　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是否熟悉？為何對花季少女下如此毒手？作案后又為何焚尸滅跡？……一條條線索織就起撲簌迷離的迷宮，等待警方正義之劍一一破解。

　　墻上的鐘滴答滴答，刑警們忙忙碌碌，似乎總想不起來家中翹首企盼他們的父母妻兒——

　　余警官的妻子生孩子住在醫院里，蔣警官的母親剛去世，潘警官的父親70大壽，劉警官的婚禮準備一推再推。由于超負荷的工作壓力，接連好幾位刑警病倒了，發高燒的，流鼻血的，吊點滴的……可是，沒有一名隊員輕言下戰場。

　　國慶那天，小區居民劉小姐正在電視機前觀看國慶閱兵儀式，刑警們挨家挨戶地上門詢問情況，到了晚上，劉小姐的媽媽出門散步又碰到了這幾名刑警，就問他們吃飯了沒有，他們說還沒有，從早上到現在，每人就吃了三個雞蛋，還是去排查的時候人家幫忙煮的。

　　幾天里，專案組警員走訪群眾6350名，采集各類信息1596條，投入警力1260人次……疑點越來越集中——

　　有同學反映，29日上完晚自修，陳麗和隔壁班男生李剛及一名女生一起騎車回家。偵查員在調查走訪中發現，李剛的手臂上有新鮮的抓痕。據他自稱，是和男同學鬧著玩抓傷的。可是，他的同學卻否認了這個說法。周圍同學反映，李剛書包里放著一把彈簧刀，刀口鋒利，有時候，和同學鬧著玩，會拿出來炫兩下。

　　10月6日晚10點，在省廳物證中心的技術支持下，警方鎖定作案工具——即這把彈簧刀。

　　面對警察的訊問，犯罪嫌疑人李剛卻有著和他18歲的年齡完全不相符的沉靜，先是矢口否認，后任憑怎么提問，就是一聲不吭，保持緘默。

　　6、7個小時過去了，刑警們反反復復地講法律講政策，口干舌燥，幾乎要把嘴皮磨破，眼看著天一點點地亮起來，這時，讓人意想不到的轉折突然出現，李剛用手勢告訴辦案民警，“送我去看守所，我交代！”

　　成年禮前的潘多拉魔盒

　　陳麗的父母在學校附近借住了一套房子陪讀，正好和李剛家在同一個小區。高一時，李剛和陳麗是同班同學，上完夜自修兩人一起騎車回家，漸漸成了習慣。到了高二，兩人選修不同的課，分了班，但默契了的兩人總會在路上有意識地等對方同行。

　　9月29日晚9點，晚自修結束，兩人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一起，同行的還有另一位女生。陳麗告訴李剛，家里有親戚結婚，父母去幫忙，這兩天剩下自己一個人，怪冷清的。李剛開玩笑問她是否害怕，要不要跟他回家睡。

　　進了小區，李剛目送陳麗上了樓梯，回了自己家，他看到母親正在電腦前上網，便進自己房間做作業。十點半，他聽到父親喝醉酒回來，進屋睡覺。過了會，他也洗澡熄燈睡覺，卻怎么也睡不著，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想看過的一些科幻小說里的內容和白天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到了零點左右，他聽到母親關電腦睡覺，想起陳麗今晚獨自在家，有機會做點壞事，就想到陳麗家去。可做壞事，怎么才能不被警察發現？他暗自度計起來。大概到了一點鐘，他估計母親已睡著，就悄悄起床，從衣柜里翻出一件幾年前的舊背心，又找了一條又短又小的褲子，揣上彈簧刀，掩門而出。

　　到了陳麗家門口，李剛猶豫起來，進去還是不進去？理智和心魔劇烈地斗爭，徘徊了10分鐘左右，莫名涌起的欲望沖動下，他按下門鈴。

　　陳麗問了他是誰后開了門，進門后，他告訴陳麗自己在外面玩，沒帶鑰匙，回不了家了。陳麗就讓他睡隔壁父母的房間，轉身回自己房間關門睡覺。

　　李剛在隔壁房間里呆坐了會，滿腦子都是要不要性侵犯陳麗。5分鐘后，他走出來，擰動了陳麗房間的門把手。

　　“嘎吱”，開門聲把陳麗驚動了，“你是誰呀？”她從床上坐起來，慌忙打開燈，“你干什么？”

　　怕她大喊大叫，李剛沖上前去捂住她的嘴，見她手腳亂踢亂抓，李剛忙用手卡她喉嚨。陳麗昏迷了過去，李剛便對她實施性侵害。見陳麗又醒了過來，恐懼事情敗露，李剛就掏出彈簧刀向陳麗胸口猛扎兩刀。陳麗滾落到地上，驚恐中的李剛，追上去連刺數刀。

　　殷紅的血從陳麗身子下面洇染開來，李剛站在陳麗的尸體旁邊頭腦一片混亂。他想起電視里、網絡上看過的反偵察手段，便想模仿毀尸滅跡。這時，他注意到電視機邊堆了很多書，就想用火燒尸體，也許這樣就看不出傷口是用小刀刺的，看不出是用小刀刺的話就不會懷疑是被殺的……他找來一些易燃物，點燃尸體……

　　2點半左右，李剛回到家里，上床睡覺。6點多，他和往常一樣去學校。

　　10月1日，父親邀請了一些朋友到家里吃飯，替他過生日，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的他躲進房間。10:40，他在QQ空間上寫到：今天19歲生日，有史以來最鬧心，最煩悶的生日！！！

　　與犯罪嫌疑人對話

　　2009年10月12日下午，記者走進宜興市看守所，采訪這位成年禮前夜犯下驚天命案的花季少年。隨著走廊上傳來越來越沉重的腳鐐聲，門被推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桔黃色囚衣上一張學生氣的臉。當他知道我的來意后，語速平靜地講述起來——

　　他的成績不好，老師安排他和差生坐在一起。他在學校里很少有朋友。平時，和父母也沒有多少交流的機會，早上起床，爸爸媽媽還在睡覺，晚上回家，爸爸總是還沒回來。媽媽對他要求比較嚴格，但也僅是在學習上。喜歡玩網絡游戲CrossFire(穿越火線)。(注：2008韓國推出的一款以兩大國際傭兵組織為背景，第一人稱仿真槍戰射擊游戲。)喜歡看暴力、恐怖、科幻電影。初二、初三時，第一次接觸黃色錄像，那次是好奇，問同學借來看的，后來一發不可收拾，有時候是借，有時候是從網上下載。自己和周圍的朋友們在一起也常交流這些。今年上半年，有一次，把黃片放在MP4里帶到學校去，被老師發現沒收了。談過兩次戀愛。無性經驗。

　　那天，聽說陳麗一個人在家，他有了性幻想及沖動，想到她家干點壞事。后來，害怕暴露，就把她殺了。作案用的彈簧刀是網上花12.5元買的，因為同學們都知道自己有這把刀，如果突然沒有了，就會被懷疑，也就沒扔掉。第二天正常去上學。為了轉移警方視線，就在10月2日的QQ日志上寫道：憤怒，如果找不到證據就一直盯著我們這些不太了解情況的人，那現在的警察就太讓我們失望了！！！自以為天衣無縫地掩蓋了一切，卻沒想到，僅僅一周，警方依靠現代刑偵技術，便把案件輕輕松松給破了。

　　結束采訪前，他問記者，能否保留QQ號，上面有一位舊友，沒有別的聯絡方式，怕以后出獄了聯系不上。

　　眼前，深陷囫圇的這名花季少年，顯然缺乏法律常識，壓根兒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更不知道，他犯下的這樁血案被各大媒體熱炒，網絡點擊數百萬，數以萬計的網民跟帖唾罵。他的QQ個人空間“暗夜星空”，每天訪客流量超萬，他的名字等同于邪惡。

　　“90”后需要一個怎樣的成長環境？

　　日前，犯罪嫌疑人李剛已被宜興市人民檢察院正式批捕，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肅懲治。人們在痛心疾首花季少女不幸被害的同時，也對這名18歲成年禮前夜實施殘暴行徑的少年進行痛斥。只是，塵埃落定，誰也無法挽回無辜少女的生命。

　　本案中，犯罪嫌疑人李剛在書包里揣著一把彈簧刀上學達半年之久，經常拿出來炫酷；彈簧刀是國家法規明確規定的管制道具，一些不法經營商戶為追求個人經濟利益，非法制造出售……這雖是個個案，卻具有應當引起社會普遍重視的標本意義。我們究竟要給“90”后的孩子們一個怎樣的成長環境？

　　隨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變化，“90”后面臨著多元化機遇和形形色色的壓力與誘惑，也面臨傳統文化的優秀與糟粕，外來文化豐富性多樣性和復雜性，導致他們心理失衡，有了太多的迷茫：生活的、求知的、價值觀的……“網絡是一把雙刃劍”。通過網絡媒介環境，青少年獲得了社會化所必需的信息和榜樣。同時，媒介信息影響青少年道德價值的形成。網絡文化對社會的主流意識形態、民族文化及社會道德的沖擊越來越明顯。有關網絡的“道德恐慌”時見于各種輿論，網絡犯罪、病毒傳播、黃色垃圾、網絡沉溺為全社會所關注。

　　“90”后擁有前所未有豐富的物質財富，對未來的選擇也更廣闊和自由，在上一代人的眼里，他們是最沒有理由抱怨“不夠幸福”的一代人。然而，在他們的內心卻有著上一代人無法認同的孤獨感，他們渴望與父母溝通，雖然在同一屋檐下，父母忙于工作，自己上學早出晚歸，彼此很少有時間坐下來聊一聊。

　　“素質教育”是目前社會普遍關注的問題之一，然而長期以來的“應試教育”，青少年由于缺失傳統道德文化的熏陶而缺乏責任感，特別是近年來網絡媒體的普及和沖擊，造成道德價值觀的整體滑坡，“90”后普遍缺乏對他人的理解，缺乏現實交往和溝通的技能，追求個人價值最大化，道德界限模糊不清。如何培養和賦予青少年優秀的人格、高尚的道德品質，如何為青少年提供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不僅是為人父母者、教育工作者亟待思考的問題，更需要全社會的力量來關心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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